第四章 划破黑暗(1 / 2)
『——、————!』
远处传来某人的声音。
到底是谁的?
那声音格外遥远,又格外纤细,很不好判断是哪一个人。
『——、————哥!』
可是传来的声音为何如此撕心裂肺?
黑铁一辉很想知道,那声音到底是谁,又是从哪里传过来的。
但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。
只有一片黑暗。黑暗无限拓宽,一道声音在黑暗中不住回响。
——不,不对。
他察觉到自己早已闭上双眼,黑暗并没有拓宽。
该睁开眼睛了。
他能想到这一点,说明已经恢复意识。下一秒——
「哥哥!」
在破军学园保健室的病床上,黑铁一辉从昏睡中苏醒。
「……珠雫……」
「哥哥!太好了……!」
妹妹黑铁珠雫一直呼唤着一辉的名字,脸上终于挂起安心的笑容。
「学长醒了!?」
「幸好有珠雫同学及时处理。」
「嗯,我算是放心了……」
病床旁边不止珠雫一个人,还有她的同学日下部加加美,以及东堂刀华和有栖院凪。
三人和珠雫一样,脸色充满疲惫,像是刚从极度紧张的精神中解脱出来。
「爱丽丝……。加加美……东堂学姐……。咦……怎么回事?」
「我才应该问这个呢!你跟我们分开之后,都发生了什么呀!?」
「就是啊。一听到爆炸声,就发现学长倒在地上,整个后背……都炸没了……要不是珠雫及时治疗,学长早就必死无疑了!」
「难道美军还在设埋伏?」
「美,军……————!」
一辉脑袋还模模糊糊的,一听到刀华说出这个词语,便立马清醒过来。他回想起自己晕厥期间发生的事情。也就是史黛菈被艾伦斯绑架一事。
「史黛菈!!」
他飞也似的从床上跳起来。
「啊!哥哥!您还不可以动!」
「珠雫!史黛菈呢!?她怎么不在我旁边了!?」
「不是,其实只有哥哥您一个人在那个地方昏倒……」
「~~~~……!」
一辉顿时脸色煞白。
他的表情,足以让其他四个人明白,这次发生的事情非比寻常。
「一辉,冷静点。你先把事情说清楚。」
「史黛菈同学出什么事了?」
爱丽丝和刀华安慰一辉,提出问题,以便把握情况。
于是,一辉讲述在澡堂前和众人分开后,发生在自己和史黛菈身上的事情。
「史黛菈被抓走了……!是美国人卡尔·艾伦斯抓的!」
「《大教授》……!!」
《细胞魔法》能够创造生命,而唯一能够操纵这项魔法的人,正是世界顶尖级别的水术士《大教授》。听到这位大人物的名字,四个人脸上浮现惊异的神色。毕竟在全世界的学生骑士当中,他的大名无人不知。
「为、为什么……?」
加加美面带疑惑地问道。
「美军已经撤到领海之外,《联盟》和《同盟》正准备签订停战协议,可是担任美国军事技术顾问的《大教授》却抓走史黛菈,他到底想打什么算盘……?」
「会不会是想把史黛菈同学扣为人质,推动两大势力互相转嫁战争责任?」
一辉否定珠雫的推测。
「不对……从他说话的口吻来看,他下这个手,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。」
『啊啊……那么,很遗憾地告诉你,这个女孩子,我要了。我要将她打造成圣母,在她体内孕育出『极致生命体』,达成我悲壮的夙愿、我的梦想!』
他说这句话时,嘴巴露出油烟染黄的牙齿。用这句话来解释珠雫的推测,并不合理。
一辉感受到一股更不合理的执念。
爱丽丝也同意一辉的想法。
「是啊。我以前当过《独臂剑圣》的手下,并没有直接了解过他,但他有各种各样的面孔。
世界巅峰级别的水术士。
《解放军》最高层干部之一。
美国军事技术顾问。
《美国联邦储备理事会》(FRB)主席。
以及无偿向世界提供医疗技术的非政府团体代表——
他是伐刀者、资本家、科学家、国家政要、慈善家……表面世界也好,地下世界也好,那个男人拥有非常多的面孔和头衔。正因为这样,他才会显得无比可疑。他干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了。」
「我才不管他想什么……!」
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事。一辉心想,歇斯底里地说。
「总之我得赶紧去救史黛菈!啊呜!」
「哥哥!您动作太急的话,旧伤会复发的!」
焦躁不已的一辉从床上一跃而下,身后却传来一阵扒皮般的剧痛,让他屈膝跪地。
即将倒地的那一瞬间,他强忍疼痛,再次迈向前。
就在这时。
一辉面朝保健室的门,门突然被打开。
「一辉,你刚才说的事情是真的吗?」
一辉的父亲——《国际魔导骑士联盟·日本分部长官》黑铁严出现了。
◆◇◆◇◆
「我接到通知说,发生了一场真相不明的大爆炸,导致你在附近受伤。我来这边,原本想问事情是怎样一个情况……但现在看来,《红莲皇女》被《大教授》绑架,已成事实。」
「爸爸……还有……」
一辉十分惊讶,居然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与父亲重逢。
父亲背后站着一个人。一辉同样惊讶自己居然会跟那个人再见面。
那名年轻巨汉身体比严大出两圈,在严身后双手抱臂。他就是黑铁家长子《烈风剑帝》黑铁王马。
「大哥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?」
「珠雫,你没听说吗?是王马哥哥把月影总理护送到对马基地的。」
在《联盟》与《同盟》发生冲突前不久,就已经有一场战斗在《解放军总部》和《美军基地》里打响。途中王马加入,奋力作战,有《斗神》南乡寅次郎出手相助,才得以保护日本国总理大臣——月影獏牙,风祭财团统帅——风祭晄三,及其两女风祭凛奈、莎拉·布拉德莉莉。王马利用自身操纵风的能力,横跨大陆,将以上四人带回日本。
加加美非常通晓情报,便对事情经过加以补充。但——
「现在先别管我。我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。」
王马放话道,催促一辉交代重点。
这件事瞒不到他们两个。于是,一辉点点头。
「我和史黛菈两人在校舍旁边,遭到亚伯拉罕袭击,史黛菈就被艾伦斯绑走了。我说的就是事实……!我得赶紧去救她!!」
「王马,拦住他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
「哥哥!?」
由于体细胞缺失,一辉的身体变得十分娇小。他顶着娇小的身躯,试图从两人中间跑过。王马便抓住他的手臂。一辉很想甩开,但奈何王马的臂力太强,一旦被抓住,就是身体再健全,一辉也不可能挣脱王马的手臂。
于是,一辉发起抗议:
「哥哥,放开我!情况这么危急,不能再磨蹭了!」
听完他的抗议,严操起冷静……而又透彻的语气,那语气一如既往地令人厌烦。他说:
「不准你乱来。」
「爸爸……!」
「目前,《联盟》和《同盟》暂时休战,准备停战谈判。
以日本为首的《联盟》各国英勇奋战,反抗《同盟》先发制人的进攻。那帮人试图逼迫月影总理招供,但我们已经保障了月影总理的人身安全。一开始,《同盟》宣称《联盟》与《解放军》私下勾结,于是挑起一场战争。但如今这两大势力的嫌疑成了争论不休的话题,迟迟得不出定论,因此双方必然会寻找妥协点。
《同盟》单方面向《联盟》寻衅,的确让《联盟》很气愤。但《联盟》如果执意要发动全面战争,只会牺牲手无寸铁的普通市民。一定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,明白吗?我们现在就应该谨慎行事,防止引发更大规模的战争。」
身为《日本分部长官》,严语带沉重地告诫一辉:
「你只是一个学生骑士而已。我现在决不允许你妄下判断,搅乱局势。」
或许这就是他这种大人自己的道理。
但是就结果而言——他做出这种判断,显然不重视史黛菈。
这种判断,一辉根本无法接受。
「——放开我。」
情况危急,就是被人劝告不要去,他也不会听劝。
毕竟在一辉眼里,史黛菈独一无二。
因此,见到两人挡住自己的去路,一辉不管三七二十一,直接展现出一股浓浓的杀气。
那股杀气就像一团怒火,从充血的双眼中喷溅而出。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像一辉。
他向在场所有人表明,这是最后通牒。
一旦拒绝,一辉恐怕会对两人拔刀相向,以武力排除障碍。
拦住他的王马最能感受到这份压力。
「……严。既然要拦住他,就不能让他毫发无伤。把他打成半残,你不介意吧?」
王马的瞳孔也亮起格外分明的杀气,宛若锃亮的刀光。
这两名足以称作高手的剑士,让彼此的杀气在极近距离交缠。
刚好在场的爱丽丝和加加美霎时感到呼吸困难,好像整间保健室的氧气消失了一样。
由于过度紧张,他们吓得全身缩成一团,已经无法呼吸。
简直是一触即发。
两股杀气相互敌对,创造出一种微小的平衡。只要两个人当中有一方打破这个平衡,他们势必会短兵相接。
但是——
「别以为我会让您得逞。」
打破平衡的既不是一辉,也不是王马,而是《深海魔女》(Lorelei)黑铁珠雫。
她比两人更快显现出灵魂之刃——灵装《宵时雨》,将刀尖指向严那一边。
「我和哥哥的想法一样。就算不惜打倒二位,我也要去救史黛菈同学。以前在《七星剑舞祭》上,我还欠过她一笔人情。而且——跟你们二位比起来,她是我更加珍重的人。这件事情和你们无关。」
史黛菈曾经帮过珠雫逃离《厄运》(Bad Luck)紫乃宫天音。珠雫对史黛菈有恩,所以也站在一辉这边。
情况变得越来越紧迫——
「等、等等,你们三位都冷静一点……!现在可不是在这种地方起内讧的时候!」
唯一冷静的刀华出言劝阻,但三个人对刀华的话根本是充耳不闻。
冲突不可避免。就是《雷切》东堂刀华,也不可能同时阻止这三个人。
究竟该如何是好?
正当刀华一筹莫展——
「别误会了。我只是说不要乱来,没说你们不能去救她。」
严意想不到的一句话,就改变了剑拔弩张的气氛,
「「啊。」」
这让一辉和珠雫感到出乎意料。
严有些傻眼地指责两人,说:
「再说了,就算要追,但你们知道人在哪吗?」
「呃……这个……」
艾伦斯长出翅膀,飞向天空。
换句话说,没有陆地,也没有大海。
距离太过遥远,即便是珠雫的魔力探测,也很难捕捉到目标。
不知道,才是他们的真心话。
严摆出残酷的事实,责备失去冷静的两人。见到兄妹两人哑口无言——
「目前,《联盟》已经发起总动员,在领海线上布置了警备力量。现在没有人落入警戒网。所以,如果艾伦斯还在,那他就在国内。他可能是把皇女送到秘密基地去了。国家已经分割力量应对外部威胁,所以内陆地区的监视工作有所松懈,但依然留有卫星影像的记录。既然是飞着逃跑,说明他肯定还留在日本。」
于是,严决定立刻开展记录的调查工作。随后,他对两人说:
「我以《国际魔导骑士联盟·日本分部长官》的身份命令你们。救出《红莲皇女》史黛菈·法米利昂,不管用什么手段。途中造成的一切损失和问题,均由我《日本分部长官》黑铁严承担。」
「「————!!」」
一辉和珠雫顿时说不出话。
两人了解的《铁血》黑铁严,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话。
严不顾两人内心的动摇,继续下令:
「A级骑士——黑铁王马,B级骑士——东堂刀华。你们俩和他们一起去。现在正处于第二级临战态势之下。记录检查工作将在几分钟后结束。你们立刻准备出发。」
「明白。」
「……」
「我也去。」
严果断下达命令。爱丽丝便向严提议道。
「《大教授》卡尔·艾伦斯利用自己各种各样的面孔,在许多国家建造了一些支援性设施。假如史黛菈真的被绑到那里,那么他肯定会待在要塞本体,做好迎击我们的准备。一旦耽误进攻的时间,就很有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。……所以我的《影》之能力应该能派上用场。」
「知道了。你也一块去吧。」
严接受了这条建议,认为十分合理。
严有条不紊地挑选着史黛菈的救援人员。他让每个人都明白,自己是真心想拯救史黛菈。在非常了解严的人看来,他的举措的确令人惊讶——
「真想不到。……《铁血》,你觉得这样真的好么?」
王马提出这番每个人都在思考的疑问。
比起任何事物,他更注重规律,更优先考虑整个组织的利益。他不承认一切例外,哪怕是自己的家人。这就是《铁血》黑铁严。
但他现在做出的判断,已经违反了自己坚守至今的根本原则。
毕竟他终究只是《日本分部部长》。即便得知一辉等人的情况,他仍然无法以《联盟》的名义当场做出判断。按理来说,这起事件哪怕需要花时间来处理,也必须听从《总部》的安排。
但严却私自选择了当机立断的举措。
分明就是越权行为。所以——
「…………」
严说不出来自己的判断到底『好』不好。
他是说不出来,但严依然选择了『不好』。
自己从未履行过亲人那样的责任,儿子却依然肯叫自己一声『爸爸』。现在,儿子最珍视的那个女人正面临着危机。因此,严很想为儿子做点什么,哪怕是承担救援任务所产生的一切责任和纠纷也好。
自己不仅是一辉的父亲,也是《日本分部长官》。这件事只有自己才做得到。
「一辉,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。现在无法再从东京派遣更多的兵力。你要靠自己的力量,夺回自己最珍视的人。」
「……!谢谢爸爸!!」
身为《铁血》,父亲靠自负一路活到今天。如今他丢掉这份自负,选择为儿子撑腰。
接二连三的战斗和负伤,早就把一辉弄得疲惫不堪。但眼前的事实居然在一辉体内化为巨大的活力。
那股力量让一辉泫然欲泣。
也让一辉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:
不管动用什么手段、依靠什么方式,都一定要夺回史黛菈。
「哥哥!马上跟我合体。我会边移动边为您治疗!」
「有人腿脚慢,我用风给他送过去。《雷切》,你就不需要了吧?」
「当然。论速度我不会输给任何人。」
「学姐!大家!史黛菈就拜托你们了!!我虽然……什么忙也帮不上……但希望大家能够平安无事!」
「谢谢你,加加美同学。」
互道完两、三句大致方案,五个人准备出发。
距离严下令还不到五分钟,一辉等人的学生手册上几乎同时收到了艾伦斯的逃跑路线,发送人是调出影像记录的《日本分部》工作人员。
目标方位在正北方向——栃木县日光市。
运用王马和刀华的能力,只需要一个小时便可到达目的地。
包含两名A级骑士在内的五名学生骑士迅速动身,奔向那座夜幕之下的城市,营救史黛菈。
◆◇◆◇◆
(咦……?)
眼前的景象瞬间让史黛菈不知所措。
铺设红绒毯的大理石路面。
史黛菈呆站在人影稀疏的走廊上。
(这是……哪里?)
这是哪里?自己怎么会在这里?
她记得……自己应该和一辉、珠雫三个人一起从法米利昂回到了日本。
然后又为了保护日本与美军对战。
没错。就是这样。接着……
(……还发生了什么?)
她尝试思考,却是一头雾水,大脑一片混乱,根本想不起来。
……而在想到的事情当中,有一点让她感觉很奇怪。
那就是,在眼前走廊上来来去去的那些人,都不是日本人。
他们基本上都是斯拉夫人,身上都穿着史黛菈非常熟悉的装束。
(这里……该不会是法米利昂吧?)
『哎,史黛菈!发什么呆呢?』
『!!』
『你怎么吓了一跳?』
『史黛菈是不是不舒服呀?要叫老师来吗?』
有小孩在搭话。听到搭话声,史黛菈看到两个娇小的孩童站在身后,随后惊讶不已,甚至忘掉了呼吸。
因为那两名孩童是史黛菈的朋友——提米特·格雷希和米丽雅莉亚·雷吉幼年时期的模样。
见到两人,史黛菈相当震惊,同时发现自己和娇小的两人对上视线,随后便意识到自己也变回了幼年时期的模样。
(这是……)
『既然没事就赶紧走吧。不然要被老师训啦。』
『走吧,史黛菈。戏快开始了。』
米丽雅莉亚拉着史黛菈娇小的手跑起来。
(这是梦。)
看到两人和自己的样子,史黛菈想起来了。
自己认得这条走廊。
这条走廊位于法米利昂首都的一间小剧院。
这间剧院……史黛菈至今只来过一次。
有一次,史黛菈的幼年学校开展远足活动,那是她唯一一次来剧院看木偶戏。
而这一天,是史黛菈人生中尤为特别的一天。
因为这一天,《红莲皇女》史黛菈·法米利昂在这里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能力。
(……好怀念。)
米丽雅莉亚带史黛菈来到剧院的座位上,史黛菈却感觉呼吸困难,胸口一阵绞痛。
她很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。
那是无法避免的未来——被发现的能力失控,一股烈火从史黛菈体内喷涌而上,不慎导致周围失火。
好在火势不算太大,加上大人们处理得当,无人在火灾中死亡。但火势持续蔓延,造成多人受伤。
能力的发现让史黛菈束手无策。然而,她的力量的确伤害了国民。
这场变故让史黛菈十分心酸。
但同时也是史黛菈十分珍惜的美好回忆。
她无法控制能力,不慎失火烧到了自己,因而陷入恐慌。大人们却是不顾烈火,依然愿意陪伴在她身边,一直鼓励着她。
况且,重要的朋友被烧伤,也不曾责怪过她。
这时,史黛菈在心底里发誓:
国人如此深爱自己,自己也要成为一名让国人引以为傲的骑士。
今后,她将一直依靠这份决心,贯彻着自己的骑士道。
简直是《红莲皇女》最初的记忆——
『————咦。』
本该如此。
但在下一秒——眼前上演的惨剧,和她的记忆却是截然不同。
『咿呀啊啊啊啊啊啊!!!好烫好烫好烫啊啊啊啊啊!!!』
『住手——!史黛菈,为什么……!啊呀啊啊啊!!』
「不要——!老师救我!老师——!!」
「好烫……啊……咿……」
一股火焰从史黛菈体内喷涌而出,转眼之间吞噬剧院里的所有人,与史黛菈记忆当中的火势完全是天壤之别。
在烈火团团包围之下,幼年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全身都被烧伤,即便大声哭喊,喉咙也会立马吞掉火焰,延烧到肺部,没过多久,烤焦的四肢便如同瓦砾般碎落一地。
史黛菈的朋友提米特和米丽雅莉亚一直坐在旁边。两人本该以法米利昂的《伐刀者》身份与史黛菈共度漫长的未来,然而——
『啊,史黛菈……你、太无情了……』
『我、要水……好痛……哦、唔……』
她们的眼球已经汽化,空洞的眼窝中喷出火焰,全身烤焦后撒手人寰。
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画面——
『不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!!!』
眼前的惨状让史黛菈不禁嘶声叫喊。
(这是什么,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!?)
自己可能确实想起了那天的事情。
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
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。就不是现实。
那天根本就没人死。
提米特和米丽雅莉亚虽然都被烧伤,但并未受到生命危险。
事后她们和史黛菈依然是好朋友,也一直在一起。
所以这种事情——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。
史黛菈陷入错乱,以手掩面,希望永远逃离噩梦。
但是——
『国家发生如此令人悲痛的事件,身为父亲,身为法米利昂国王,孤对此深表歉意。』
『————!?』
正当她闭上眼,一道严肃的回声萦绕耳畔。
这道回声出自史黛菈的父亲——西里乌斯,她绝不可能听错。
她抬起头,眼前的景象发生剧变。
地点变成了法米利昂郊外的一座陵园。
陵园的广场上铺设有露天的仪式会场。
许多人身着丧服,落座在塑料凳上,抬头凝望着父亲站在台上的模样。
史黛菈本人待在一个离群众稍远的地方,也抬头望着父亲。
面带沉痛的西里乌斯身后有一条小路,那条小路通往山丘上的墓地,可以看到不计其数的棺材正在排队上山。
——这是葬礼。
那场火灾……害死了人?还害死了这么多人?
『孤承诺,皇室将给予受灾群众及其遇难者家属尽可能多的补偿。当然,孤也很清楚靠这点东西根本无法补偿……但是,孤无能为力偿还逝去的生命。身为一名父亲,孤——西里乌斯·法米利昂会承担一切责任。希望能得到各位原谅。』
『假的!这都是假的!』
史黛菈毫不犹豫地站起来,大声喊道。
霎时——足足超过一百多名的遇难者家属,同时将目光汇聚到史黛菈身上。
每一个人都是史黛菈熟悉的面孔,脸上却带着史黛菈完全没见过的表情。
杀意、愤怒、憎恶——她完全不记得大家有过这种表情。明明不记得,那为什么还会想起来?
史黛菈整颗心都被混乱、恐惧填满,越来越诧异。
但这些都是假的。都是一派胡言。史黛菈便扯着嗓子极力否认道:
『说什么大家死了,假到不能再假!这场梦到底怎么回事!太奇怪了!我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啊……!』
『史黛菈!!』
就在这时。
扇耳光带来的剧烈疼痛,打断了史黛菈的话语。
史黛菈的姐姐——露娜艾丝·法米利昂原本坐在一旁,见史黛菈站起身,便抓住史黛菈的肩膀,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。
『啊……!』
『老实点!你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!』
露娜艾丝的眼神也和群众一样,盯得史黛菈不敢动弹。
『看看你害死了几百人……!』
『几、百……?』
『史黛菈。求你了……不要再给母后添麻烦了。』
何况母亲阿斯特蕾亚。
她眼中那道慈爱的光芒,常常照耀着史黛菈,如今却消失不见。
唯有冷酷的蔑视……和仿佛看到脏东西一般的厌恶情绪。
『别开玩笑了……!杀了那么多人,竟然还敢说是做梦!?』
『不可原谅……!我要杀了你!!』
『既然有脸说自己在做梦,就把我女儿还回来!!你还我女儿!!』
群众怨声载道,踢开凳子纷纷起身。
他们语气暴躁,恨不得马上对史黛菈大打出手。
一名蓄着白胡须的老剑士随即带领手下士兵,挡在群众和史黛菈之间。
老剑士是《联盟法米利昂分部长官》丹尼尔·达达里昂,曾给史黛菈教授剑术,而一旁则是王室亲卫军的士兵们。
见到群众怒气冲天,达达里昂便护住史黛菈,免受群众伤害。他背对着史黛菈说:
『史黛菈大人。请回王城去吧。这里很危险。建议您……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国民面前了。』
『达……我……可是——!』
『您还不明白吗?我意思是说您很碍事。』
说着,达达里昂隔着肩膀注视史黛菈,居然也和众人一样泛起蔑视和憎恶的眼神。
此刻迎来临界点。
史黛菈心里的某物、心里特别重要的某物突然发出龟裂声响——
『~~~~~~~~啊啊啊啊啊啊!!!』
她果断逃离眼前的噩梦。
背负几百条骂名,含着泪不停奔跑。
『哈!哈!这、这也太奇怪了!好奇怪啊!!』
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不能再继续做这场噩梦,太危险了。大脑简直快要疯掉了。
一定要逃离这场噩梦!
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做这么个不好的梦?大家分明就不可能在那场事故当中死去。
『——一点也不奇怪。旁边的火那么大,当然能烧死人。』
『……!?』
脑海中突然响起某人的声音。
史黛菈试图驱散噩梦,那道声音却像是在嘲笑史黛菈。
『不是!你看看提米特跟米莉,她们都还活着呢!』
她们两个都活着,还为了拯救法米利昂,和我一同战斗。
不可能会死——
『——死人怎么会变成你的朋友呢?』
『我都说了不是这样!!』
『你所认为的『现实』,难道不就是一场美『梦』吗?』
『唔!!』
……这人在说什么?
不可能。
有大家的陪伴,有大家的支持,我才决定成为《红莲皇女》。
这种事情绝对……
『——你无法忍受犯罪带来的罪恶感,于是凭空捏造出记忆。』
『不是……』
『——是你杀了大家。史黛菈·法米利昂。』
『不是的!不是不是不是不是!!』
史黛菈撕心裂肺地喊道,盖过脑海里回响的话音。
继续奔跑。
她全力加速,哭到视线模糊。
要是逃到这场噩梦的某个地方,自己会苏醒么?
她不知道。但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——
『一辉……!我得赶紧去见一辉!!』
她根本不知道现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但是,只有一个人绝对信任史黛菈。
史黛菈立志成为《红莲皇女》,不断磨炼自己,最终和那个人邂逅——那个人就是她目前独一无二的劲敌。
一辉。只要能见到一辉,就一定能从这场噩梦中醒来。
史黛菈相信这一点,带着信念奔跑,在噩梦中不顾一切地奔跑,寻找一辉的身影。
随后,史黛菈找到了。
她来到一处田埂,甚至不知自己在哪里。田埂前面就是她熟悉的背影——
『————!!』
史黛菈拥抱那道背影。
抱住后,紧紧相拥。
纠缠不放。
她好不容易在疯狂的噩梦中寻得理智,死也不想松手。
随后,见到史黛菈如此拼命……他说道:
『你,是谁……?』
面露疑惑的神情。
『啊…………』
史黛菈极其震惊,顿时说不出话来。
难道是因为噩梦中的他忘掉了自己?
并不是。
(这个人……是谁……?)
而是因为自己已经想不起来,苦苦寻找的那个他究竟是谁了。
◆◇◆◇◆
「人拥有十分坚韧的自我。亚伯靠《精神控制》也很难消除自己的一切。更何况有些人脱离人类,涉足《魔人》领域,换作是他们就更不用说了。」
艾伦斯坐在实验室的沙发上,叼着大麻烟的烟嘴,凝视史黛菈在培养舱中微微抽搐的模样,面露窃笑。
「但是,不管再坚韧、再稳定的自我,世上万物皆为结果,有过程才会有结果。这就是科学的根本原则。人心也是一样。
过去能给人塑形。
而人类迄今为止度过的人生,经历以及环境——三者结合形成现在的自我,赋予人类坚韧的个性。」
有原因,就有结果。
这就是科学的根本原则。
而且,艾伦斯说,人心也是一样。
「因此,要想击溃自我,只需改变过程本身即可。完全没必要像《世界时钟》一样时间倒流。而是应该改变她身上的经历。
先运用药物和设备给人施加肉体、精神两方面的巨大压力,然后限制氧气摄入,拖慢人的思考能力,致使人体身心衰弱,再发动亚伯的《精神控制》,重新改写人脑当中存放的过去。我知道《红莲皇女》深爱自己的国民,也深得国民喜爱。但是新的过去,将否定《红莲皇女》的存在。」
《魔人》的灵魂。
这道灵魂代表坚韧的自我,带领史黛菈跨越人类领域。这份记忆是史黛菈自我的源泉,如今却遭到篡改。
等到记忆被彻底篡改后,史黛菈自认的《红莲皇女》将沦为与自身经历互相矛盾的——平平无奇的『梦境』。
「既然《红莲皇女》和自身经历大相径庭,那么她肯定会在一瞬间遵从自己的意愿,放弃身为《红莲皇女》的人格。这时,她将转生成圣母,诞下最优秀的人类。这个人类正是我们所需要的。」
至此,即便是亚伯拉罕,也不可能发动精密而深奥的《精神控制》。
尤其是对抗《魔人》,他们拥有超越人类的自我,更加不可能了。
然而,在这间实验室里,用于摧毁人类精神的技术和设备一应俱全。
「洗脑程度已突破70%。进展顺利。」
艾伦斯运用一切技术和设备,将《红莲皇女》从史黛菈身上剥离出去。
一旦他们继续手术,《红莲皇女》必定会在两小时的剩余时间内不复存在,永远离开史黛菈的躯体。
灵魂犹如风中残烛。
面对这场困境——他们赶了过来。
「怎、怎么回事!?」
实验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(Security Alert)。
研究人员们惊慌不已,都在思考到底发生何事。
其中一名研究人员接到外部通知,面色苍白地喊道:
「《大教授》!监视塔发来紧急通知!十千米处有三种强烈的魔力反应正在接近!正以惊人的速度径直奔向我秘密实验室!」
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」
听完这个汇报,艾伦斯不禁蹙眉。
艾伦斯早就预料到追兵会赶过来,但追兵来得实在太早,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。
「难道……没向《联盟总部》汇报就擅自调动兵力?」
那个黑铁严会这样做?
艾伦斯难以置信。
严是个不懂融会贯通,行事照本宣科的人,即使知道史黛菈被捉走,估计也只会先听从《联盟总部》的安排,不会下意识做出行动。毕竟日本才刚打退美军,从东京都中心调动战力,本身就存在风险。
况且,如果向《联盟总部》征求意见,《联盟总部》当然有必要在作出决策后与其他加盟国进行谈判。其中仍有一些国家没有摆脱《同盟》的侵略。比起一个小姑娘的生死,他们应该更希望和《同盟》提前休战。步调一致绝非易事。
这样一来,在追兵赶到之前,艾伦斯做实验完全来得及。
他甚至选择飞天这种惹眼的移动方式,也要优先提高速度,实现这个设想……
「适得其反了啊……」
艾伦斯发觉希望落空,微微咋舌道。
「怎么办?要暂时停止实验,然后逃出去吗?」
「Non。没必要。」
艾伦斯斩钉截铁地拒绝逃跑。
追踪行动如此迅速,的确让艾伦斯出乎意料。
但是,这也代表对方连准备追兵的时间都没有。
「既然日本擅自动手,就说明他们目前没办法调动更强的战力。他们要防卫东京,《夜叉姬》多半是来不了了。手术继续。诉诸武力,除掉追兵。」
「监视塔继续发来通知!《烈风剑帝》黑铁王马、《七星剑王》黑铁一辉、《雷切》东堂刀华正朝我实验室而来!虽然另有一人看不见样子,但鉴于黑铁一辉的肉体处于青年形态,可以看出《深海魔女》黑铁珠雫也是随从人员之一!」
艾伦斯听到这则消息,瞬间瞪大眼镜里的瞳孔,开怀大笑。
「哈哈哈!一辉,你在超近距离遭遇那场爆炸,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啊。真不死心。不过,《深海魔女》可能已经把那玩意给治好了,看来我应该诚心诚意地夸夸她。」
「《大教授》,现在还不是赞叹的时候……!」
「你们才应该冷静点。的确,眼前的人个个都是人才,但终究只是小孩子。」
艾伦斯劝说慌张的研究人员。
不出所料,所有追兵均为学生骑士。
恐怕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、战力,召集正规《魔导骑士》组成追踪队。
这里是《大教授》卡尔·艾伦斯的秘密实验室。
该地用于开展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实验。
实验设备就不用说了,维护设备的武力也都是高水平配置。
「启动所有据点防卫型《EDY》。再加上从《解放军》拉拢过来的战斗人员,立刻准备迎敌。总部被《傀儡王》摧毁,遗址无处可去,但我们早就拿到了这块地盘,该让它充分发挥作用了。对了——主任,实验室里面亚伯拉罕计划的库存,还有多少?」
「除了现在进行操作的一人,其他五人都在贮存容器当中。」
「够了。唤醒所有人。我们要尽全力排除障碍。……这场实验大大推动人类的进化,就算我跟这帮小孩子解释这场实验的意义,他们是不会明白的。」
◆◇◆◇◆
严正式下达出动要求后,一辉、珠雫、王马和刀华四人纷纷响应,追踪《联盟日本分部》提供的艾伦斯逃跑路线,抵达日光市山中,煤炭小镇的废墟群近在眼前。
艾伦斯降落在这座废墟群的某一处。虽然卫星影像没有捕捉到他之后的行踪——但日本出类拔萃的伐刀者《深海魔女》黑铁珠雫拥有魔力感知能力,只要依靠这项能力到达最近距离,就很容易定位。
「找到了!」
「找到史黛菈了!?」
与一辉合体后变小的珠雫,在他肩上点点头。
「那处煤矿遗迹地底下可能存在某种设施。史黛菈同学就在里面!」
从地表可以感知到,史黛菈的魔力就在地下大约200米处,微弱而又清晰。
挖坑穿过这段距离,很不现实。
附近应该有艾伦斯通行过的入口。必须找到那个入口。
众人抱持同一想法,走进衰败的精炼工厂和职工宿舍,以及小商店并排分布的废墟群。
刚走进这片区域。
纯白色的光芒顿时照亮藏于夜幕中的众人。
这是探照灯,一道拥有指向性的人工白光。大自然都不可能出现如此强烈的光芒。
「他们应该要出来迎战了。」
令人目眩的强光阻挡住众人的脚步。其中——
「找到你们了!小兔崽子!」
「弟兄们,高兴点!这次的客户可是慷慨解囊!子弹随便打!」
「而且杀一个人就能拿到一亿的大奖!!都加把劲好好干!」
「「「好——————!!!」」」
在废墟群里到处布阵的《解放军》余孽高声呐喊,拿起手中的枪械同时发起射击。
山里只听得见虫鸣蛙叫,其余一派寂静。而足足数百架机关枪的枪口发出阵阵轰鸣,打破了这份寂静。
突如其来的暴虐,吓得鸟儿急忙飞走,惊得小动物在草木丛中疯狂逃窜。
但身临漩涡之中的一辉等人却相当冷静。
「《天龙甲胄》。」
黑铁王马大幅度舒展经常披在身上的乱流铠甲。
铠甲包裹自己,以及在场的一辉和刀华,阻挡倾泻如注的枪林弹雨,起到保护作用。
「……是用于对付伐刀者的特殊超压弹。」
子弹击中风障,造成强烈冲击。见状,王马断定敌人使用的不是一般的子弹。
伐刀者即便拥有魔力守护,遇到这种特殊子弹攻击,也会造成致命伤。
一发就需要25美元,价格相当不菲。在发达国家的正规军当中也只有部分特殊部队配发这种子弹。能毫不吝啬地打出这些子弹——
「说明对方不是一般的民间保安公司。……要不要劝降?」
刀华问一辉。
一辉摇了摇头,给出否定的回答。
「时间宝贵。直接硬闯进去吧。我们接到正规命令,才开始行动。别对他们客气。」
「说得对。看我踢飞他们。」
说罢,王马释放出原先汇聚成障壁的风压。
这股压力化作阵风,击中废墟中布阵的《解放军》三百名余孽,吹飞他们手中的枪械,捣毁架设的机枪,瞬间在枪林弹雨中生成空隙。
在这道空隙中,一辉和其他三人同时展现敌意。
「《雷鸥》——!!」
刀华打出缠绕在灵装《鸣神》上的闪电,释放飞天斩击。
刀身迸发出附带魔力的雷电,化为展翅的巨型海雕,划破黑夜,翱翔空中,直击煤炭精炼工厂遗址,《解放军》余孽在此铺设防御阵地。
「呀啊啊啊啊——!」
王马的能力是风属性冲击波,而刀华就不一样,她的能力是电。
一般的防御屏障防不了电。地面、墙面,以及暴露在外的铁架,所有物质均已通电,电流进一步传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