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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(1 / 2)





  今夜注定所有人都睡不着。

  皇宫中的清宁宫, 是皇后的寝宫。自皇后仙逝,清宁宫就被封了起来,再没有人住了。

  而今夜从宫外回来, 皇帝竟然到了清宁宫。

  宫人们慌乱地简单收拾了一下, 皇帝坐于清宁宫的大殿中, 面前案上摆着一盘黑白棋。

  这棋局在封宫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, 皇帝不让任何人移动, 而今皇帝重新回到这里, 见到这棋局竟然还如当初, 不禁悲喜交集。

  然而他抬目,本应坐在棋局对面、与他对弈的那名女子, 早已不在了。

  皇帝撑住了自己的额头, 低头咳嗽。

  服侍皇帝的内宦听到咳嗽声, 连忙进来,见到陛下如此,顿时明白这是睹物思人,陛下在想念皇后。

  然而何必呢?

  皇后不是被皇帝自己害死的么?

  内宦不敢多提先后, 只小心翼翼:“陛下, 清宁宫凉, 不如让人把炭烧着吧?您也到了该吃药的时辰了。”

  皇帝摇头,道:“朕只是坐一坐。朕的身体早就不行了, 今日的药就不用喝了。”

  内宦再劝,皇帝却不再说话了, 只是怔怔看着这盘未下完的棋局。

  内宦心中叹气, 先后乃是金陵李氏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, 雍容华贵, 自生来就该做皇后。皇后蕙质兰心也罢, 偏偏于政事上一点就通。而皇后背后的李家又何等势大。

  这犯了皇帝的大忌。

  皇后是必死的。

  因皇后若不死,死的……也许就是陛下了。

  然而在皇后去后,陛下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,似乎心力交瘁,精神已经跟随皇后走了。

  因为身体不好,皇帝不断放权,如今这朝局,几乎是太子和秦王、晋王三位皇子在管,皇帝三日一朝,却连奏折都很久不看了。

  正是放权放得这般厉害,才造成太子和秦王斗得这般厉害。

  然而,这是好事么?

  皇帝缓缓道:“今夜丹阳拒婚,你觉得如何呢?”

  内宦抬头,见皇帝眼睛看着的是棋局对面,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。皇帝问的,是那个已经不在了的皇后。

  果然,下一刻,皇帝喃喃自语:“是,摇摇从今夜开始,就会明白,依附谁都不可靠,她得有自己的势力。太子擅谋,秦王擅武,晋王性柔。你说这三人,谁才能得到这个位子呢?”

  皇帝似疑惑:“说起来很奇怪,大概是朕太擅长帝王心术了,朕总是很看不惯别人在谋划。每天看到下面几个孩子斗来斗去,朕都觉得可笑,都想……将他们全都收拾一通。”

  皇帝沉默半天,好像在听对面的人说话一般。

  他笑了笑,道:“你放心,朕只是说想收拾,却到底没有收拾,不对么?只要摇摇不太过分,朕就不会伤她。二郎真的不是我杀的,为何你总也不信我?为何你总觉得我会这般心狠,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杀?”

  停顿片刻,皇帝面容微肃,似被激怒,他自言自语道:“不错,是一定范围内。你放心,朕也没几年活头了。且看看他们能成长成什么样子。在朕临死前,朕一定会将所有的隐患拔掉。

  “你纵是再说朕心狠,朕也一定会这么做。”

  内宦在旁边听得一身冷汗,心想皇帝这病情越来越严重了。现在竟然出现癔症,和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聊了这么久……

  内宦怕皇帝整日神神叨叨地与先后说话、哪一日就疯了,忍不住打断皇帝的话,强行插入皇帝和一个不存在的人的聊天中:“陛下,您放权放得这般厉害,真的不担心有一日被架空么?”

  皇帝看一眼内宦。

  哂笑道:“朕掌权三十载,民心所向。你真以为现在朝臣们纷纷站队,就是他们有多忠心那几个皇子?不过是因为朕不管事而已。这朝局这般乱,不过是朕给他们机会搅浑水而已。

  “朕若真想收回权,易如反掌。帝王之威,忠信所向,士人们的信仰,你这样小小的一个内宦,怎么会懂?”

  内宦便说惭愧。

  可他又疑惑问:“那陛下为什么要让几位皇子掌权?为什么要看他们搅浑水?陛下要做什么?”

  皇帝漠然道:“没什么,不过是在朕临死前,掐灭所有隐患而已。”

  内宦听不懂,但看着皇帝的癔症不再发作了,就插科打诨,伺候皇帝回寝宫休息,不必多提。

  --

  此夜丹阳公主的府上,言二郎进去后,侍女们都松口气,觉得有言二郎在,今晚应该妥了。

  而对于言尚来说,言尚无法拒绝一个喝醉酒的公主。

  他自己不饮酒,所以通常都是他在最后照顾酒鬼。

  言尚以为今夜也差不多。

  按照他对酒鬼的认知,对方要么特别胡搅蛮缠,要么特别乖巧听话……言尚想暮晚摇平时就那般气焰高涨,喝醉酒岂不更能折腾?

  然而他想错了。

  暮晚摇比他想象中乖的多。

  她除了缠着他要他抱她,也没有其它过分要求。

  到后来,言尚拒绝不了,只能暗道惭愧后,被迫入了公主寝舍,坐在了公主的床榻上。

  帷帐放下,暮晚摇被他抱于怀中。言尚心脏一直狂跳,却说服自己,如同照顾自己妹妹一般照顾这个少年公主就好了。他不必多想,今夜特殊,明日公主就会忘了这些的。

  而不断这么自我说服着,言尚的身体总算不那么僵硬了。

  让一直靠着他的暮晚摇感觉明显。

  可是她埋于他怀中,却清楚地听到他狂烈的心跳声,砰砰砰,在夜中格外清晰。

  暮晚摇暗笑,想这个人看着那般镇定,原来其实也没有嘛。

  言尚有起身动作。

  暮晚摇一下子抬头,指责般地瞪他为何要走。

  她自以为自己在瞪人,但她双目含雾,眼尾流红,又兼散发让面颊变得更加小巧。这样子,非但不凶悍,还透着楚楚可怜的感觉。

  言尚心软,低声:“我只是想找人拿帕子为殿下擦擦脸,这样殿下明日起来会好受些。”

  暮晚摇一下子了然。

  言尚以为她喝醉了。

  他以为自己在哄一个醉鬼,却不知暮晚摇酒量了得,轻易不醉。可是言尚这么温柔地待她,暮晚摇又不想说破。她情愿由他这样抱着她,让她感觉好受一些。

  暮晚摇不说话,只是抓着他的衣袖,就那般看着他。

  看着看着,她就将言尚看得心软了。

  他侧过头,微微咳嗽一下。昏昏月色照入,暮晚摇隐约看到他耳际有些红,霎时狼狈。

  他无奈地坐了回来,搂着她:“好吧,我不走了,殿下睡着就好了。”

  暮晚摇:“今晚都不许走。”

  言尚:“……这于理不合。”

  暮晚摇:“不许走。”

  言尚默然片刻,她再次抬头看他,他俯眼与她清泠泠的眸子对视一会儿后,点了头。

  暮晚摇这才放心了。

  她重回窝回他怀中,他身上淡淡的降真香一直萦绕她鼻端,而他怀中那般暖,又不灼烫,是格外合她心意的温度。

  暮晚摇茫茫然,心想原来有人的怀抱是这种感觉啊。

  既不会冰冷得让她害怕,也没有滚烫得让她窒息。

  他总是和她遇到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。

  然而暮晚摇又不信,男人间的区别,能有多大呢?

  暮晚摇悠悠想着那些,闭上眼,轻声喃喃:“以前我二哥还活着的时候,我生病的时候他就会这样抱我一整晚。可是他后来不在了,我就都一个人待着了。”

  言尚微默。

  想到了暮晚摇说的二哥,是曾经的太子。那才是先后所生的嫡子。

  风华绝代,文武双全。可惜天妒英才,他十五岁时坠马而死,少年早夭。

  据说天子与先后悲痛万分。

  言尚温声:“那公主将臣当作兄长,也是可以的。”

  暮晚摇:“……”

  她就是装醉,也忍不住冷笑:“你忘了我比你大半岁么?言二弟弟?!”

  言尚:“……”

  他道:“殿下可真是难哄啊。”

  暮晚摇:“是你自己说错话。你再这样,我就要叫你弟弟了。”

  言尚:“是,都是我的错。是我不好。”

  暮晚摇噗嗤笑起来,唇角翘起。她悄悄地伸展手臂,更紧地抱住他的腰身。

  这不怪她。

  今晚她本打算自己一个人熬的,是他非要过来说那般惹她委屈的话。确实都是他的错。她就想任性一把,暂时丢掉外面那些事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。

  而她此时,就是想和他这样卧在床上。哪怕他不是很情愿。

  可谁让他脾气好呢?

  脾气好,就应该被她欺负。

  --

  月色照入,清寒移砖。

  言尚渐坐得有些身子发僵,也不知道怀里的公主睡着没有。

  他向后靠了靠,背靠上身后的墙,却又一顿,因发现自己的腰被公主抱得太紧,无法挣脱。他展开手臂,发现自己腰以下被箍着,完全移动不了。

  言尚蹙眉,有些发愁,想该怎么在不惊动暮晚摇的情况下,把暮晚摇移回床上、解脱自己。

  他沉思时,暮晚摇忽然开了口,原来她还没睡着:“其实嫁给你挺好的。”

  言尚一愕,低头,看到她乌发下露出的一点儿雪白面颊。

  他叹道:“殿下怎么还醒着?”

  暮晚摇闭着眼,自顾自地说:“嫁给你其实挺好的。你虽然心思多,再磨练几年,大概就滴水不露了。但是你为人正派,对谁都好。不管你是真君子还是假君子,我眼看着,你是打算一辈子这么下去了。哪怕你是假君子,你装一辈子,也装成真君子了。

  “而以你的道德水平,一旦你娶了我,你不管喜不喜欢我,你都会对我很好,会特别疼我,会一心为我着想。我没有遇到过一心为我好的人,但我觉得如果我们成亲了,你就会那样。你的道德约束住了你,它约束着你不会负我,不会让我难过。你不会和其他长安子弟一样嫖/妓,不会跟他们学坏。你连酒都不喝,就为了时刻清醒。

  “虽然我觉得你活得太累了。但是你的累,能够对我好,我有什么不满意的?我们若是成了亲,你会答应我每个要求,会我说什么你都尽量满足。你会帮我画眉,会为我调胭脂,会服侍我。

  “而且你脾气那么好。我不知道谁能让你真正生气。你不会骂我,不会生我气,不会转头不理我,不会惹我掉眼泪。我若是太任性了,你也一定只是叹气,无奈看我一眼。你那般宠爱地看着我,我还有什么会不喜欢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