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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(1 / 2)





  许稷与叶子祯都起身与他行了礼,李国老很寻常地说:“坐吧。”

  酒菜上桌,许稷、叶子祯与李国老仅隔了一张案的距离,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。叶子祯的紧张是难掩的,他对祖父的印象还停留在许多年前。他深知祖父的手腕,他离开长安后不久,那位秘书省正字就被贬边地,后来死在了任上。

  三人吃了好一会儿,互不说话。

  后来许稷问道:“请问国老今日是有何事要指教晚辈?”

  “听说你抄了河南盐监院,钱物交给了一个商户?”李国老直白地开口,又看向叶子祯:“是这位叶五郎吗?”

  他没有选择与叶子祯相认,叶子祯心底里一些微妙的希望破灭,却忽然不那么紧张了。

  换上叶子祯的身份,他是有底气的。

  “正是在下。”他回。

  “打算怎么用?总不至于抄了你的钱货入国库吧?”李国老姿态毫不客气,像是当真对待陌生人。

  许稷回道:“回国老,下官认为此款可用在扬州城城南的运河维修工事上。盐铁茶利、米谷赋税,都要仰赖运河。而东南运河是转运之根本,但如今扬州的漕运条件却每况愈下,维修迫在眉睫。倘若可行,下官会奏请自筹经费兴运河疏通工事,以改善扬州的漕运条件。”

  胸有成竹,一句自筹经费,就合理地将此款用在朝廷工事上,既避开了宦官的反对,又顺便抬高了叶子祯的地位,因名义上这笔钱是叶子祯私人捐给的。

  拿了好处又送人情,倒有几分高明。

  李国老却道:“扬州那个烂口子,没有几百万缗是填不来的。你这笔钱倘若用完了还不够,之后呢?”

  “在下来出!”叶子祯脱口而出。

  许稷错愕地看向他,他看起来竟像一个着急在长辈面前表现自己的小孩子。他是巨富没错,但……

  叶子祯却浑然不觉:“下官行商,也确觉扬州港如今多有不便利之处,不能再拖下去了。”

  “你自己掏钱给朝廷,未必会有什么大回报,明白吗?”

  他微微垂眸:“在下……想做些有用的事。”不想被再说成是恶心的怪物,想成为有用的人,想在你们心里有一点点位置。

  许稷闻言,手中的杯子转了半圈,抿紧了唇。

  “那既然你已有了好想法,就这样办吧。”李国老直接拍了板。

  许稷抬首,李国老却是饮了一口酒:“没人说你像一个人吗?”

  许稷挺直了脊背,这是她的防御姿态。她以为今晚可以不用触及这个话题,但终究——无可避免。

  “有,说年纪轻轻就头发花白,像以前的卫将军。”

  李国老转了小半圈杯子:“是吗?似乎是有点像。”

  “卫将军算是国老半子,当年卫将军遭害时,国老却未出面说一句话,是为什么呢?”

  “说一句话就有用吗?”李国老忽然抬头看她,语气却淡淡:“不要想当然。”

  “说一句话,或许……会有转机呢?”她脊背已经略弯,“毕竟卫将军,并不是会投敌叛逃的人啊。”

  “他那个古怪脾气,平日对人爱理不理,偏偏又功高盖主,别人一看都觉他傲得很。嫉妒也好、有积怨也罢,倘若有一天,他被指投敌叛逃,多的是投石之人。难道老夫一句话,就能把那些石头都吹上天吗?”

  许稷手掌撑住座下软垫,想要借一把力:“可为何国老没有出手帮一帮那对母女呢?丈夫被众人诬陷、污水泼满门庭,倘若当时身为父亲、外祖的国老伸一把援手,她们母女就不会死。”

  “不会死吗?”李国老眸光仍然锐利,一阵见血:“李家出去的人,遭遇了这样的事情,必然会死。”

  许稷握紧拳,语气已经不对:“都没有伸手去试,就如此笃定吗?”

  “气节比性命重要,以死明志亦比苟且偷生更重要。”

  “明志为甚么要去死?死了就能够证清白吗?!”

  “是。”

  一旁的叶子祯忽然起身跑了出去,而许稷已经红了眼,她撑着酸胀的眼皮,将一口气生生闷了回去。

  她起了身,声音冷透:“下官告辞。”

  她干净利落地退出了堂屋,行在灯笼遍布的走廊里,朔风吹得人脸生疼。叶子祯的匆促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,她眼皮忽然耷拉下来,眼泪倏忽滚落,无休无止。

  她不知怎么走到了门口,又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,偶有过往行人好奇看她,却无人驻足。

  马蹄声逼近,又戛然而止,有人下得马来,大步走过去将她按进了怀里。

  ☆、第78章【七八】冰水和

  干冷冬夜,门口灯火不停晃动。门房窝在小屋里偷偷喝酒,听到外面马蹄声骤停,以为是甚么客人来了,忙探出头去看,然所见却吓了他一跳。

  一个高大官人搂着一个娇小官人,黏得可真是好紧哪!可怕可怕,再一看……咦,那娇小官人不是之前出去的那个许侍郎吗?原来传闻竟是真的也!

  他留了道门缝,本想喊同僚一道来看,却陡看到王夫南朝这边投过来的目光,瞬时吓得将门闭紧:“吓死我了!”同僚忙问:“怎么啦?”庶仆说:“看到了一个很凶的鬼!”同僚哆嗦了一下,转眼酒杯就被对方抢了去:“快让我压压惊!”

  许稷止住了哭,王夫南却仍能感受到那瘦弱身板在发抖。他有料到今日或许不会是什么寻常日子,但到底没想到许稷会哭成这样。上一回情绪失控,大概还是几年前蝗灾闹饥荒,那时面对人命选择无力困顿的哀恸,也是一样。

  拜托什么都不要问,只待一会儿就好。

  王夫南了解她的需求,于是就任她这样站着哭完,手心稳实有力地顺她后背,直到她缓过来、那身体不再颤抖,不再有抽噎,这才松开了双臂。

  许稷用力握住了他的手,声音低哑道:“谢谢。”

  将眼泪糊满他前胸袍子,自己脸上倒是干干净净,恩,这感谢他心安理得地收下了。王夫南任她抓着自己的手,觉得这样待到何时都没关系。许稷却抬首道:“我很想和你待着,但眼下我得去找叶子祯,为公为私我都怕他出事。”